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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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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趁著公主迎親隊出城,他便告假回府,慶幸的是有所準備,才不至於發生遺憾。

這個結果,雖是差強人意,尚可接受。

「又不關你的事,可有通報官府追查?」

「放心吧,這些事巴律已經處理完,官府那頭要是有消息會告知一聲。」想了下,周奉言又道:「別擔心,就是一些宵小覬覦棧房裏的貨物罷了,聽說就連別館裏的商隊也受到驚嚇,損失了一些財物。」

於丫兒眉頭微皺,想告訴他,那些賊人不是一般宵小,因為一般宵小不可能知道牙行護院巡邏的時間和駐點,他們全都避開了,而且他們的目標根本就是她,她甚至懷疑有內鬼,然話到嘴邊,她還是咽下了。

這些蛛絲馬跡不需要她說,巴哥哥和雙姊他們定是有所察覺且告知爺了,而爺既然會選擇用宵小含混過去,就是不願她再追問,那麽她就不問了。

「人沒事就好。」她最終只能這麽說。

「往後要是去牙行,戴上帷帽吧。」

「帷帽?」

「我家的丫兒長得俏,才會讓宵小打劫了商隊之後順便想擄走你。」

心知他是安撫自己,她噙著笑窩在他懷裏。「爺也覺得我長得俏?」

「當然,所以往後就連短匕也隨身帶上,不管去哪都別取下。」

無聲嘆了口氣,她應了聲好,想了下又問:「爺,如果我現在跟舞姊學點拳腳功夫,不知道來不來得及。」

「別了,你習不了武。」說著,適巧舞葉端了精巧的點心入門,他取來一塊餵著她。「午膳都沒吃,先墊點肚子,晚點就可以用膳了。」

嘗了一口棗泥酥,把她肚子裏的餓蟲都喚醒了,她一口接著一口咬,就連他長指上的殘渣都不放過,然就在她舔上他的指尖時,他突地縮了手。

「爺,怎麽了?」她不解的問著。「我咬到了嗎?」

應該沒有吧,她是用舌頭舔的。看向舞葉,就見舞葉聳了聳肩,同樣不解。

周奉言沒吭聲,默默地將整碟棗泥酥送到她面前。「你慢慢吃。」

見他要起身,於丫兒立刻皺眉抱著腳,吭都沒吭一聲,就讓他又坐回床面,著急問:「腳又疼了嗎?」

「嗯。」她可憐兮兮地點著頭。

「我揉揉。」

「肚子好餓。」她抓著腳不讓他碰,迷蒙大眼直睇著他。

周奉言望著她良久,又拿了塊棗泥酥餵著,見她笑得眉眼發亮,就知道自己被騙了,可是他心甘情願。

她是不知道爺為什麽變了臉色,但她現在有法寶,只要裝腳痛就好。

瞧他小心翼翼地餵著,看著他溫柔眸光,她不禁仰起小臉笑道:「爺,我寵你好不好?」

他玉面益發柔軟,輕聲應好,只是當她又舔上他的指腹時,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,只能任由她了。

寵著她就像是寵著自己,她笑著,他才懂得怎麽笑。

「還要……」

「留點肚子,待會還有晚膳。」

「可是我餓了。」

一旁的舞葉臉皮抽了兩下,不著痕跡地退出房門,只能說她那股撒嬌勁是自己一輩子都學不來的。

幾個月後,從牙行的商旅閑聊間,於丫兒聽見了燕芙在前往南蠻邊境時遇上山賊,迎親隊在一夜被殲滅了。

於丫兒初知消息只是頓了下,不做太多聯想。因為她現在過得很好,春去秋來,爺陪她到處賞景,任由她耍賴撒嬌,她只希望保住爺臉上的笑。

在周府以外,那些勾心鬥角,她一點天分都沒有,在周府之內,怎麽讓爺開懷大笑,才是她的生存之道,其他的,一點都不重要。

大燕,淩霄十八年。

牙行帳房裏,一身柳綠色的纖柔身影坐在案前,聚精會神地作畫,一筆一筆勾勒出她最熟悉的容顏,直到最後一筆,她才吐出一口氣,將筆一擱。

「巴哥哥,你來幫我瞧瞧這畫畫得可好。」她頭也沒回地說著,拿起畫紙輕吹。

躡手躡腳走到她身後的巴律超沒成就感,一臉沒得逞的頹喪樣晃到她身旁,一見她的畫作,不禁脫口道:「丫兒,你這畫技可真是益發爐火純青了。」

「是嗎?」她微瞇起眼看著,總覺得不甚滿意。

「拜托,丫兒,你的畫技是無師自通的,這畫儼然就像是爺走進畫裏還不滿意?」

有沒有必要對自個兒這般嚴苛?

這四年來,丫兒幾乎是琴棋書畫樣樣學樣樣精,而且是精益求精,變本加厲地力求完美。

「我本是想找找有沒有爺的畫像,可惜都沒瞧見過。」要是能有個能臨摹或是學習的,她才好比較出自己的畫到底是少了哪些特色。

「你忘了爺的身分?豈能隨便讓人畫像。」

於丫兒輕呀了聲。「既是這樣,我從之前就開始畫爺的畫像,你該提點我一聲的。」這下她書架裏那一疊畫像要怎麽處置?

神官呀,她有時會忘了他是擁有周家血脈的神官,為了諸多原因,一般神官是不留畫像的。

「嗯,我是認為只要是你畫的,爺應該是不介意,是說你畫了一堆不給爺看,塞在書架裏做什麽?」他指著書架裏的那一疊。「你什麽時候打算拿回去給爺瞧瞧?」

「等我畫得再好一點。」

巴律不禁翻了個白眼,聽見外頭有腳步聲,擡眼懶懶望去,就見是前院的牙郎阿寬快步跑來,本要開口的,但一瞧見於丫兒,竟像忘了要說什麽,怔怔地張著嘴。

巴律慢條斯理地從書架上挑了本舊帳本,精準無比地砸中阿寬的臉。

「醒了沒?」他冷著聲問。

看什麽看,沒瞧過美人嗎!

真是的!這些長眼識貨的家夥,每每瞧見了丫兒,全都是同個德性。

但實在也怪不得他們,實是這些年來,丫兒出落得益發艷麗,那水眸勾魂似的艷而不妖,菱唇誘人似的不點而朱,散發著含苞待放的醉人風華,教人望而駐足。

「啊……掌櫃的,左都禦史來了,正在甲號棧房那兒。」阿寬回過神來,通報著要緊事,心底為能瞥見於丫兒容顏而暗自竊喜,打算待會找其他人炫耀去。

「嘖,知道了。」巴律撇著嘴。

「巴哥哥,左都禦史是不是跟爺有過節?」

這些年來,她大抵一段時間就會見上左都禦史一面,長則個把月,短則數天,周家牙行儼然像是左都禦史府上的後花園,他大人一時福至心靈就過來走動走動,查印信文簿,比對入住別院的商隊和商貨數目。

有好幾次她擔心牙行走稅的事會被發現,慶幸的是先前的老帳房把帳面做得臻至完美,看不出破綻,才教她暗松了口氣。如今老帳房含飴弄孫去了,這管帳的事就順理成章地落到她手上,她不得不常常見上左都禦史一面。

「嗯……畢竟爺在宮中嘛,總難做到八面玲瓏的地步,偶爾得罪個一兩個也不算什麽。」

「可我瞧你厭惡他得緊。」

「因為我本來想找你去嘗嘗對街大雲樓新廚子的手藝。」巴律一臉憤恨。

「先去打發左都禦史吧。」她將剛畫好的畫像收妥了,再拿著幾本帳本,打算和左都禦史交手後,陪他一道用膳。

「帷帽。」巴律的眼挑了下。

「唉,真是麻煩,我老是忘了。」

「一點都不麻煩。」要是引來登徒子覬覦,那才是真正的麻煩。「還有,小紅在不在?」

戴上帷帽的於丫兒不禁笑瞪他一眼。「帶著,在這兒呢。」她指著自個兒腰帶上的赤玉短匕。爺一再交代的,她哪敢忘。

「走吧。」巴律替她拉好帷紗,確定不會讓人窺見她的俏顏。

紅顏禍水,可偏偏他疼極了她,更別說人在牙行,在他的勢力範圍裏,怎能讓她有半點差池。

周家牙行後院幅員遼闊,光是棧房就有十數座,高有五層樓,至於供商隊住宿的別館也有十數座,規模之大,絕對是大燕牙行之首。

正所謂樹大招風,找碴的人從來不少。

「寇大人。」巴律一踏進棧房裏隨即漾起無人能敵的溫柔笑意,此笑能讓病者舒心,郁悶者歡快,只要是人,瞧見他這男女老少通殺的笑,少有不買帳的,就連棧房外左都禦史帶來的人馬全都被他的笑迷倒,但是——

「離本官遠一點。」左都禦史寇久一身赭紅錦袍束黑革帶,伸出長指晃著,示意他停在一臂之外的距離。

巴律嘴角抽了下,更賣力地賣笑。「不知道今兒個寇大人前來是——」

「為何牙行裏的織錦數量如此多?」寇久冷聲打斷他,翻看著一匹匹排列整齊的上等織錦。

巴律這下子笑得連俊眸都瞇起了。「寇大人孤家寡人,許是不知七夕將近,姑娘家為了心怡的男人制衣紮同心結是咱們大燕的習俗,眼前織錦的數量算不得多,小店也不過是替商家先備貨罷了。」

「文簿。」寇久充耳不聞他的冷嘲熱諷,原是擋著他的手攤開,等著他把帳本遞上。

巴律笑得額際爆開青筋,回頭跟於丫兒拿文簿時,偷偷地無聲罵了幾句,再回頭又是笑若春風,恭恭敬敬地將文簿呈上。

寇久翻看著文簿,問:「哪家商家要的?」

「寇大人是眼盲了嗎,沒瞧見就記在第一頁第一行嗎?」巴律笑呵呵地道。

寇久頓了下,擡眼睨去。「嗯?」

「小的是說寇大人眼茫,茫茫然的茫。」巴律慢條斯理地應答著。「大人身居要職,日理萬機,眼茫是再尋常不過。」

寇久清俊的面容冷沈,直瞅著他半晌,才似笑非笑地道:「巴掌櫃,本官認為棧房裏的織錦夾藏了其他物品,本官要一件件地翻查。」

巴律臉色微變。「大人在說笑吧?」知不知道裏頭有多少匹織錦,不是百匹也不是千匹,那可是超過一萬匹的織錦啊!

他到底是哪裏有毛病?堂堂一個左都禦史,不去糾察百官,彈劾結黨,偏找自己牙行的麻煩,殺雞焉用牛刀,還需要自己教他嗎?!

「本官看起來像是說笑嗎?」寇久將文簿丟還給他,喊道:「來人,給本官徹底地搜!」

「等等,大人,讓小的差牙郎小廝來搬布匹。」巴律忙道。

要是被這一票人進來搜,他的織錦還要不要賣啊!

寇久直睇著他,唇角笑意若有似無。

「大人不記小人過,小的要是說錯了什麽,自個兒掌嘴自個兒罰,您大人有大量,就別跟小的:般見識了。」巴律能屈能伸,賞幾個巴掌意思意思,俊眸閃啊閃的,使出他最上乘的無賴笑功。

「給本官搜!」寇久笑意斂下低聲喝道,棧房外的都察院侍衛立刻蜂擁而上。

「等等、等等,官爺們,輕點!那都是上等織錦,隨便一匹都比官爺們的餉銀還要高呀!」巴律趕忙拉開喉嚨,邊使眼色要在外頭的牙郎趕緊入內幫忙。

就在一陣兵荒馬亂間,一道清亮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揚開,「大人,這萬匹織錦可是徐家要的,咱們小店只負責替徐家找貨,一旦這貨出了事,交不了貨,這違約金恐怕得要大人負責。」

寇久回頭,睨向戴著帷帽的於丫兒,彈了彈指,正準備要翻動織錦的侍衛立刻停下動作。「於姑娘,要是這織錦裏藏了什麽,本官依令行事,這違約金可不關本官的事。」

「當然,但如果大人沒能在織錦裏找著什麽,卻損毀了織錦,這筆損失咱們又該向誰討?」於丫兒慢條斯理地翻開文簿,指著上頭的細目。「大人瞧瞧,這一匹織錦是以十二兩銀成交,一匹織錦的契稅為三兩六,其中一兩二為牙稅,二兩四為代繳商稅,這兒總共有一萬匹,換言之,光是這些織錦就會上繳兩萬四千兩的商稅……大人,光看這上繳的商稅如此之高,可以想見這賺進的利潤相當可觀,身為大燕第一富戶的徐家,能夠允許商貨損毀嗎?」

「你拿第一富戶壓本官?」寇久聲薄如刃地問。

「大人別誤會,民女只是提醒大人,徐家不過是尋常百姓,豈有本事壓著大人。但光是一個七月就少了徐家這兩萬四千兩的商稅,別說稅官不開心,就怕戶部那頭也會皺眉。」於丫兒不疾不徐地道,不見絲毫慌亂。

寇久註視她良久,久到巴律忍不住偷偷地摸到她身旁,打算一有不對勁就準備飛身護人。

「撤!」寇久悻悻然地帶著一票侍衛離去。

待一堆閑雜人等離開,巴律才吐了一口氣道:「終於走了,真是多虧你了,丫兒。」

「唉,過得了今日,明日肯定又沒完沒了。」於丫兒也忍不住嘆氣。

「算了,不管他了,咱們走吧,我還約了爺要一道用膳呢。」看了看天色,他拉著於丫兒就往外走。

「欸,你方才怎麽沒說?」於丫兒喜出望外。

她已經好幾日沒見到他了!七月宮中雜事多,聽說是待在禮部,可事實上根本就是一直待在皇上身旁。

「本來是要給你驚喜的,我還托雙葉去訂席,可現在我怕遲了時間,因為爺說用過午膳,他還得再趕回宮。」

「那就動作快!」

「餵!」有沒有走那麽快呀!

大雲樓裏,時值午膳時間,裏頭早已經高朋滿座,唱小調的歌女伴著琴聲,如黃鶯出谷般唱著可歌可泣的情歌。

有人專註聽歌,可大部分的人無視歌女唱作倶佳的表現,徑自說著各方小道消息,尤其是最新一手的消息,好比說——

「聽說睿王的眼睛救不回來,註定是瞎了。」

「唉,說來也真是可憐,睿王先是中了埋伏,命懸一線,原以為已是藥石罔效,後來好不容易救活了,世子卻死了,睿王也瞎了,這真是命啊。」

踏上樓梯之前,於丫兒聽著店內的客人說著,不禁搖頭。近年來看似天下太平,可是這宮中內鬥卻是不斷,就在睿王遭難的那晚,睿王妃冒雨前來,爺走了趟睿王府才保住了睿王的命,應了當初他的預言。

「就是因為睿王瞎了,皇上才會把靖王給召了回來。」

於丫兒站在樓梯口上,雙腳像是被什麽給粘住,怎麽也走不上樓。已經上樓的巴律察覺她沒跟上,不禁踅回,就見帷帽下的她兩眼出神地呆在原地。

「丫兒,你在發什麽楞?方才不是你走最快的嗎,怎麽現在呆站在這兒?」巴律沒好氣地道。

於丫兒猛地回神。「對喔。」

「怎麽了?」

「沒事,咱們上去吧。」

兩人上了樓梯,壓根沒瞧見臨窗位子一雙貪婪如蛇的眼緊粘在她身上。

一進三樓的雅房,掌櫃殷切地送了壺涼茶和茶點招待,之後趕緊下樓張羅。

「丫兒,你方才在樓下發什麽呆?」巴律替她斟了杯涼茶,推到她面前。

「我剛剛聽人說靖王回朝了。」她摘下帷帽,秀眉微攏著。

「喔。」巴律顯得有些意興闌珊,淺啜了門茶,才又道:「近日皇室不安寧,所以爺才會一直留在宮裏回不來。」

「皇子內鬥?」在她的記憶裏,皇子的內鬥一直沒停歇過,可問題是這一回所發生的事和上一次的不同。

「哪個國家的皇子不內鬥?」巴律好笑地問。「近來就是五皇子杠上了睿王,怪的是向來個性偏弱,手上又沒什麽實權的五皇子也不知道是哪條筋不對勁,竟差了人暗算睿王,如今睿王瞎了,五皇子被關進大牢裏,冀王前年去了北方大郡鎮壓金漠,四皇子體弱多病……你說,皇上能不把靖王給找回來嗎?就算皇上不想,滿朝文武也會逼得皇上把人給找回來。」

「靖王一派在朝中還是相當有勢力。」

「畢竟是皇後所出,有個戶部尚書舅舅,震威大將軍舅舅,吏部尚書表哥和林林總總太多的皇後一族,一人一天一份奏折,還不逼死皇上。」

「唉。」這麽多人替他撐腰,恐怕這大燕江山將來是註定落在他的手中了。

「靖王本身就有不少人脈,好比寇久。」

「嗄?」

「他就是靖王那一派的。」巴律拿了塊茶點嘗了口,覺得滋味不俗,又拿了塊給她。

於丫兒楞楞地接過茶點咬了一口,有點食不知味地問:「爺有跟靖王交惡嗎?」雖然她恨不得將靖王給千刀萬剮,但純粹是擱在心裏想個痛快而已,豈可能這麽做。畢竟他極可能是將來的大燕皇帝,再恨再厭也得吞進肚子裏,不能讓爺知道,否則一旦沖突的話,只會害了爺。

巴律舔了舔指上的餅屑。「百官認為四年前靖王會被發派到須寧城與爺有關,這樣你就知道為什麽寇久老是把咱們牙行棧房當成他家的後花園了。」

原來如此,且寇久近來變本加厲,看來跟他的主子回京脫不了關系。「巴哥哥,要是靖王真打算對付爺,那該怎麽辦?」寇久的囂張行事,不就意味著靖王授意?

巴律撓了撓臉,直覺自己話太多,招來麻煩了。「放心吧,皇帝老子還在,爺不會有什麽問題,是說爺怎會還沒到?我到樓下吩咐一聲,你在這兒等著,別亂跑。」通常這個時候,走為上策。

於丫兒沒轍地嘆了口氣。巴哥哥真是的,也不透點口風,要是真有個萬一,她要怎麽幫爺呢?

伴君如伴虎,哪怕是受盡皇室愛戴的周氏一族,在面臨易主的當下,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錯啊。

不想吃茶點,喝了口涼茶後,她幹脆坐到臨窗的小露臺,瞧著外頭的街景,等著許久不見的人。

巴烏城的街上繁華如昔,完全看不出北方大郡和須寧城這兩座大城戰火連年。原以為四年前將頻生內亂的高家困在豐興封為一郡之主後,內亂就算平定,如今邊境戰火不休,皇室內鬥不止。

真搞不清楚那些人到底在想什麽,除了巴烏城鄰近城鎮尚有繁華景色之外,其他城鎮凈是乞兒滿街,民不聊生,身為皇族,為何無心照料百姓,反倒是滿心私欲,謀權奪利,為一己之私而勾心鬥角。

雖說重來的人生和她記憶中有些出入,但是走向似乎不變,大燕要走向滅亡,逼民造反已是指日可待,屆時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景象。

無奈嘆了口氣,她托腮望著街景,等著周奉言。

她已經好幾日沒見著他,想他想得緊,這一回她得要抓緊時間,好好試試才剛琢磨出的撒嬌法,非得逗得他眉頭解鎖不可。

此時眼角餘光瞥見兩條街外有抹熟悉的身影,她不禁心喜地勾起唇。

是拾哥!爺肯定是在他身邊……正忖著,只見拾藏拐進了巷弄,碰見了一人,停下腳步,就著隱密的屋角和對方交談,教她不禁瞇起眼。

距離太遠,她看不清對方是誰,但是那一身紅袍束黑革帶她剛剛才見過的,那是寇久吧,腰間還配帶著一般百姓不得帶上的長刀。

為何拾哥會跟寇久交談,而且還神神秘秘地彎進了隱密的屋角墻邊,要不是她剛好坐在這兒,怕是從其他地方的任何角度都無法窺視。

這時開門聲響,她回頭問:「巴哥哥,為什麽……」下一刻,像是突然被掐住喉頭,讓她什麽也說不出口。

男人瞧見她,一雙看似無害實則深沈的眸瞬間發亮,揚起溫煦的笑朝她走來。

「站住!」她不知道從哪生出的勇氣,硬是擠出了破碎的嘶吼。

燕祿成一頓,唇角笑意更濃,整個人更邪。「姑娘家住何方,家中還有何人?」

於丫兒本是要告知她乃是周奉言的未婚妻,可一想到周奉言的處境……「我與公子不相識,家兄就快來了,煩請公子離開。」

為什麽、為什麽這個男人又出現在她面前?她壓根不想見他,可為何命運總將他倆繞在一塊?!

「大膽!」燕祿成身後的侍衛出聲斥責。

燕祿成一擡手,揚著笑意刮了那侍衛重重的一個耳光,響亮得教於丫兒不禁瑟縮了下,仿佛他是打在她頰上生出一陣辣痛。

「對姑娘家怎能粗聲粗氣的,」他噙著輕柔笑意,擺了擺手。「全都出去。」

「是。」

眼見他身後的侍衛盡數退出門外,於丫兒的心一顫著,想逃卻無路可逃,猶如那一晚,最終她摘下了爺送她的金釵,寧死也不願被欺侮,而這一次……她驀地摸上腰間的短匕,二話不說地拔出向著他。

許是爺神機妙算,早就算到有這麽一天,才會贈她短匕防身。

「姑娘這是在做什麽?」燕祿成腳步不停地逼近她。「以為我會做什麽嗎?」

「再過來,我就不客氣了!」她雙手緊握著短匕威嚇。

他一臉無害溫煦的笑意,教人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,但她很清楚他是個混帳!他是只披著羊皮的惡狼,是個該天誅地滅的混蛋!

「姑娘,我不過是想和姑娘閑聊個幾句,姑娘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?再說拿著短匕指人可是很危險的。」燕祿成走向她,冷不防的出手欲抽走她的短匕,但她像是已有防備,在他靠近的瞬間胡亂揮舞著,制止他更加靠近。

怎麽辦?他是王爺啊,要是傷了他,他一定把帳算在爺的身上。

瞬間的猶豫讓燕祿成有機可趁,貼了過去,嚇得她跳上露臺。「你再過來,我就跳下去!」

燕祿成還是噙著不變的笑意,猶如最完美的面具,用輕柔嗓音說:「好啊,本王沒玩過屍體,玩一回嘗鮮也是可以。」

於丫兒難以置信地瞪著他,上一世她將金釵插入喉間斷氣後,他該不會、該不會對她……想著,渾身寒毛豎起。

這種瘋子,天不除他,她來!

就在燕祿成又逼近時,她假裝要躍下,利用他探手的瞬間,身前出現大片破綻,她毫不猶豫地往他胸口刺去——

同時,門外出現騷動,她來不及回過神,門已經被人一把踹開。

「丫兒!」周奉言震愕喊道。

「爺!」她吶吶喊著,看著手中的短匕刺入燕祿成的胸口,腦袋當場一片空白。

掌燈時分,於丫兒在周奉言的寢房裏不斷來回團走。

結果到底怎麽樣?

那時,爺要巴哥哥將她送回府,爺則趕緊將燕祿成送回宮中醫治,直到現在還不見他歸來。

皇上會怎麽責罰他?會不會要了他的命?

她站在床邊敲著額,暗惱自己害了爺,都怪她!

於丫兒惱火地往床柱一拍,掛在床楣的畫軸驀地掉落。

「欸?」她將掉落的畫軸拾起,其中一個畫軸因掉落而松開,露出畫像的下半部,教她不自禁攤開一瞧,雙眼幾乎發直。

天啊,這是什麽畫法,竟能將爺畫得這般栩栩如生,簡直就像是爺走進了畫裏頭,甚至連衣袂都隨風飄揚著,只是那角落上黑霧霧的一片,是因為潮濕發黴還是怎地?

撇開這個部分,她看著畫像,難以置信竟然有如此鬼斧神工的畫技……那其他的畫呢?

她把畫軸拿到桌上攤開,卻見畫軸裏竟只畫了一個紅色的圏圈,這畫也太特別了,到底是什麽意思?

正琢磨著,門外傳來腳步聲,她趕忙開了門,就見周奉言和拾藏一道回來,連戚行和雙葉、舞葉都跟在後頭。

「爺,皇上有沒有刁難你?」見他神色疲憊,她心疼極了。

周奉言笑了笑,撫了撫她的頭。「沒事。」

「沒事?怎麽可能沒事,我……我殺了靖王耶。」她的手還殘留著刀子刺入肉體的感覺,直教她頭皮發麻。

周奉言從寬袖裏取出短匕。「你的力道不夠重,只傷了王爺的皮肉,不礙事。」

「真的?」她刺那麽用力,只傷到皮肉?「可是就算如此,我傷的是王爺,難道皇上沒動怒?」

「該動怒的是我,」周奉言拉著她到錦榻坐下,一個眼神,雙葉便將備好的茶水倒了兩杯遞上,隨即和其他人一道退出房門外。「喝點茶,瞧你的唇幹澀得很,該不會連點茶水都沒沾吧。」

於丫兒抿了抿唇喝了口茶,別說茶水,她午膳沒吃,晚膳也吃不下。「爺,你不能動怒,你在皇上面前動怒……」

「今兒個被調戲的人是你,難道你不認為我該替你討個公道?」他溫聲問著。

「可問題那是靖王——」

「靖王又如何?你認為我連護你的能力都沒有?」周奉言不舍的輕擁著她。「丫兒,都怪我,才會讓你受到驚嚇。」

久違的擁抱教她心頭暖暖熱熱的,有些羞澀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。「爺,我不想給你添麻煩,要不是那個瘋子……」她猛地收口,不想道出燕祿成說過的惡言。

「還好,當初給你短匕給對了。」他是如此慶幸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。

命運是難解的事,初定的一瞬間,哪怕重來多少回,該走的路還是得繞上一圈,除非刻意制造出的契機可以出現,可恨的是直到現在,他還看不出改變的契機在哪裏。

「可是我傷了他……爺,皇上真的沒怪你嗎?還有皇後那一派的人要是趁這機會參你一本,那——」未竟的話被封了口,於丫兒瞠圓了水眸。

周奉言吮吻著她柔嫩的唇瓣,好半晌才啞聲道:「丫兒,你不需要為我擔心那些事,我自然應付得來,再者,許是皇上頭一次瞧見我動怒,所以吭都不敢吭上一聲,只說要我趕緊成親,杜絕後患。」

他讓皇上明白,丫兒的身分特殊,唯有她才能產下周家血脈,為了周家血脈,皇上才硬是把一口氣吞下去。

「爺也會生氣?」她從沒見過爺動怒,一次都沒有。

「當然,只要傷及你,我誰也不饒。」回想晌午時見到的那一幕,他的心就狠狠一揪,恐懼如浪般打來,讓他恨不得親自手刃燕祿成。

「爺,我往後會小心一點,真的。」不曾動怒的爺因她動怒,她是心喜卻又擔憂,心喜他的疼寵,擔憂他的處境。

「丫兒……」周奉言輕嘆了聲。

瞧瞧他有多不濟事,竟教她如此擔心自己,可偏偏此時的他連削弱靖王勢力的能力都沒有。

「往後,我就牙行和家裏兩處走動就好。」有兩位姊姊跟隨,應該是不成問題。

她愈是替自己著想,他就愈是心疼,吻了吻她的發頂。「那可不成,接下來可有不少事得忙呢。」

「什麽事要忙?」她一頭霧水地問。

「丫兒,你不想嫁進周家?」

於丫兒不解地眨了眨眼。「沒……我……」總不能說她等了好久吧!「爺怎麽突然提起這事?」

「我方才說了皇上要我趕緊成親。」

「咦?」有嗎?她什麽時候錯過的?

「皇上質問是誰傷了靖王,我怒說靖王調戲了你,要皇上給個公道,皇上便要咱們趕緊成親。」

於丫兒聽得一楞一楞的。「喔……」就是方才他說他動怒的時候?因為不曾見過他動怒,所以教她震驚得忘了他後頭說的話。

「就趕在七夕前夜成親,七夕夜你再隨我進宮面聖吧。」

「欸?」這麽趕,她會來不及替他制新衣!

「然後,咱們找個時間一起去采買些東西吧。」

於丫兒聞言,一雙水眸發亮,任誰也看得出她內心的狂喜,然後她偷偷地往他腿上一倒,不住地朝著他笑。

「怎麽了?」他笑問著。

「要是有了孩子,府裏就更熱鬧了。」

爺出生喪母,五歲喪父,是周家族長帶大的,族長去世後,周家只剩下他和奉行,而奉行一直都待在西楓城,這周府哪有個家的感覺。

周奉言神色不變,忖著如何告知她不打算要孩子,餘光瞥見桌面的畫,不禁怔住。

順著他的視線望去,她忙道:「爺,那畫是誰畫的,竟將爺畫得那般栩栩如生,簡直就像是爺走進畫裏呢。」

周奉言濃眉微攢,起身卷起了畫軸。

「爺?」這畫是她不能也不該看的嗎?

「丫兒,我房裏的畫軸別亂動。」

「喔。」

察覺自己語氣冷厲了些,他回頭揚開笑道:「我沒有怪你的意思。」

「嗯。」她垂著臉回應。

「去跟雙葉說,晚膳到你那兒吃。」

「好。」

見她還是垂著臉,他不禁嘆了口氣將移向門口的她拉回。「丫兒,神官畫像不該被留下,愈少人見過愈好,這是我改日要處理掉的。」

於丫兒猛地擡眼,抓著他的衣襟,踮起腳跟他偷了個吻,才滿臉通紅地道:「我沒有生氣。」嘿嘿,這招夠猛了吧,爺肯定嚇住了。

周奉言楞了下,直睇著她說不出話。

「我去跟舞姊說把晚膳送到我房裏。」雖說他如預料般呆住,但這直勾勾的目光她實在是受不住,被盯到臉都紅透了,羞得她拔腿就跑。

周奉言不解地看著她逃離的背影,探手輕撫著唇,有些靦腆地揚起笑弧,笑得有些儍氣。

一會他才斂去笑意,睇著桌面展開的畫軸。

那是畫有一圈紅線的畫軸,他將畫軸輕抖了下,紅線竟然消失不見,成了一張空白的畫軸。

幾乎同時,他的尾指上閃動著暗紅色的光芒,消失不見。

這是他換來的姻緣線,是為了丫兒所備,如此兩人成親該是萬無一失吧。

七夕前夜,周家張燈結彩,大紅雙囍在主屋大廳裏舉目可見,廳堂裏外被朝中官員擠得水洩不通,交談聲幾乎壓過絲竹樂音,就在禮成之後,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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